陳進,不能遺忘的名字。出身上層社會階層,繼承唐宋工筆畫,學習東洋正統畫,吸取西洋美術觀,融合時代裝飾風尚,九次入選帝展的輝煌紀錄,「臺展三少年」之一,臺灣女性畫家首席,後世譽為「閨秀畫家的代表性人物」,以細膩獨到的慧眼觀照周遭的人事物,雲鬢、霓裳、螺鈿,浮世繪影,一幅幅的美人圖,帶領我們回到那個時光流逝輕柔緩慢的年代......
《思》:陳進自畫像(1965)
書香望族門第的背景,生活氛圍與文化涵養陳進,傾心於膠彩藝業,以細膩優雅的筆觸,忠實地記錄了時代的面貌,她的生命史,就是臺灣女性繪畫藝術的紀錄史。膠彩逸輕柔,敷粉添韻致,已有丹青約,千秋指白頭。鍾情臺灣閨秀的完美典型,筆下理想美人圖,黑檀螺鈿,霓裳環翠,溫婉高貴的氣質,如夢似幻的情調,堅持一生,紀錄人間世的美麗,成就了臺灣記憶。
《芝蘭之香》(1932)
宛如上演一部服飾工藝史,兩盆蘭呼應點題《芝蘭之香》,原絹作之巨幅毀於戰亂,設色紙稿勾勒線條,敷染粉彩,清朝漢裝華麗衫裙,三寸金蓮鳳冠珠玉,燈籠象徵婚嫁喜氣,垂簾下新嫁娘的喜悅與羞澀,前襟章補黑檀鑲螺鈿家俱顯示位階身分,蘭花襯托高貴氣質,蘭種也表現臺灣的本土風情。「看到漂亮的東西,就忍不住去畫。」美的追求,生死以之,這就是陳進。
【註】漆器或雕鏤器物的表面,嵌上各種磨薄的螺殼作裝飾,稱為「螺鈿」。螺鈿家俱,富貴的象徵,是二十世紀初期臺灣仕紳家中最考究的用品。
《含笑花》(1933)
《合奏》(1934)
曠世懷舊之作《合奏》開入選日本帝展先例。鑲嵌貝花漆木長椅上大姐陳新化身理想完美的塑造,金絲裝飾的蕾絲襯裡旗袍,琳瑯點綴著豐富變化元素,南管的音韻婉轉流長,兩相唱和的雙重奏,視覺性旋律映照清麗淡雅共同抒情。個別賦予生命力,卻又巧妙將古典和現代融合,凝結成永恆。譽滿畫壇的作品,以富貴風雅古典語言為基調,呈現音樂繪畫感知感受的紀錄。
《手風琴》(1935)
《化粧》(1935)
追敘時代「如實的把它刻畫出來。」是陳進的創作態度。紙繪手稿,意在筆先,轉移摩寫,再敷彩描線、填色賦圖,過程繁瑣耗時。家俱是日本精雕細琢的「黑地螺鈿」,屏風由左而右是菊花、紫藤、櫻花與菖蒲花,細緻的筆觸與漸層的膠彩,襯托濃厚的生活氣息,豐富的文化底蘊,尤其對應互動的二位梳妝仕女,濃淡有別,裝飾富麗,充分展現出豪門貴婦考究的品味。
《悠閒》(1935)
謝里法評論陳進筆下典型性格為「充滿了優雅溫婉、柔美寧靜、有教養的氣質」大姊陳新正是陳進理想中台灣閨秀的完美典型。名門嫁入豪門,螺鈿雕花床、香爐、胸針、盤扣,孔雀綠旗袍,一片富貴中清雅嫻靜的閨秀,閒讀《詩韻全璧》點出書卷氣質內涵。寫實風格卻是物我的心緒投射寫照,優渥的私密背景,古典優雅的視覺詩情下蘊藏了陳進纖細敏銳的內心世界。
《編織》(1940)
取材生活小景,追尋的人世間的情感,捕捉霎那間最純粹的美好,呈現日本浮世繪美人畫氣韻。柔和勁挺的線條,沉穩細膩的色彩,流露出中年的陳進成熟風華。互映對照的構圖,將衝天塞地的飽滿增添幾許流暢的生命力。流行水壺圖樣灼然可見,時髦訊息織入青瓷般高雅的旗袍,融合西方健康觀念豐腴的寬肩外表,以及東方古典氣質的內涵,讓畫面層次豐富又生動。
《婦女圖》(1945)
《持花少女》(1947)
生命並非靜觀,生命不斷流動。隨著臺灣光復,剛健婀娜的上海時髦女性,逐步走過時代印記 ─ 墨鏡、洋傘、涼鞋、皮包,麗人行醞釀激盪新舊連結。「時代性的生活腳步,作最好的注解,若是不畫它,自己的繪畫歷程會形成片段的遺漏,對自己和社會,都不是盡責的表現。」行進的速度感,流動光復的行進,交流文化和觀念,陳進紀錄變遷,開創臺灣藝術史新篇章。溫柔婉約外,陳進具有跨時代的視野及胸襟。她說:「唯其能夠忠實地把時代的姿態經過了純粹的藝術精神而表達出來,才有永遠的生命和永恆的價值……但這並不是應與世同浮沉之謂,我們不應忽略時代
的潮流,更應認識時代精神,和思索時代特色的所在,而努力創造富有生命的美的作品。」手握腳踏車把,《持花少女》和花朵一起昂首,喚醒青春、自信、幸福!
《洞房》(1955)
手執摺扇,身著薄紗單衣,輕紗與床幔呼應,明朗浪漫的色調,烘托了新娘內心對幸福的
憧憬。鑲嵌著雲母畫屏,閃爍著黑檀光澤的沉甸貴重眠床,映襯梳理雲鬢,白皙端莊出身
富裕家庭的大家閨秀。東西合璧的洞房,花燭日的塵俗之氣因為高貴優雅的藝術氛圍,以
及嫻雅大方的淑女形象,提昇至超凡的境界。較之前畫《悠閒》更有大處著眼的成熟穩重。
《釋尊幼年時》(1965-1967)
信仰是最好的護持,心即是佛,佛即是心,虔誠信佛,亦作佛教畫。佛光普照,十幅佛祖行誼圖,與病中陳進雍容尊貴的自畫像同時。普世人間相,溫馨甜美的母子畫面,慈顏光輝反射釋尊幼年,縉紳仕族的螺鈿家俱,象徵人品高潔的蘭花盆景,構成莊嚴肅穆又幽然離塵意境。台北法光寺如學法師委託陳進繪製佛陀故事,不只因繪畫技法超群,更由於出水之清蓮品格。
《吉他》(1969)
《古樂》(1982)
《古樂》典雅悠揚,凝結臺灣工藝、服飾、音樂,永恆的文化象徵。《吉他》臺灣色彩的基調,敷彩西風東漸的年代,對應撫琴的日本玩偶。古調今曲,餘音繞樑......輪廓畫法,
持續著先勾白粉再上墨線的典型
手法。摩登外表,時尚穿著,無昔時的雕琢之風,一以貫之嫻靜溫婉柔美的形象,與時俱進的向學精神,代表的不僅是陳進自己,也是永恆的時代女性典型。
《姊妹》
《母愛》 1984
由閨秀逐步到慈母、祖母,隨著年齡心境之轉變,風格也反射在畫作題材與內涵之中。一貫
堅持著純粹的人間美的陳進,即使在不同的時代,相同的情境的優雅矜持中流露溫暖喜悅。
居家自有天倫樂,自四十始為人母開始了藝術的轉向,親子互動,母愛主題,彩筆盡述了
人間的溫情與美好,人物也由概念化的線條勾勒輪廓,閃爍為溫潤光輝的豐厚的骨肉親情。
「我只注重我的藝術,不要輸別人。」陳進說過:「我不跟別人比,只跟自己比,有沒有更進步?有沒有更突破?」東美女校畢業後不斷淬煉畫技,傳統風俗美人畫技法,以台灣女性為原型,塑造個人理想的女性形象。精緻的圖象,抒情的文學氣息,璀璨的藝術,記錄了時代的丰姿,也寫下了「臺灣第一位女畫家」的歷史。走過時代留下美好,陳進,丹青千秋藝業永存。
臺北市立美術館「臺灣製造.製造臺灣」首展一九三四年第八回臺展入選《野邊》和鎮館之寶《悠閒》,歷史博物館六十周年館慶壓軸展《畫粧摩登》,一幅幅美不勝收的畫,蘭姿茂盛,此刻盛開的幸福凝結成時間的永恆。白頭有約,紅顏已老,無語話滄桑!風塵滿面,鬢髮如霜,我在美的凝視裡,記起了時間,又忘記了時間。我在美的凝視裡,發現了永恆......
(2015年9月6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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